人类的共情有一个特点,就是对越与自己相像的生物就越容易产生共情,但对那些离自己亲缘关系较远的生物,就没那么关心了。如果让普通人列举 10 种濒临灭绝或已灭绝的生物,那这 10 种生物里很可能都是离人类亲缘最近的动物,几乎没有植物什么事。
不过有一种(棵)树却以“全世界最孤独”为名片,收获了人类特殊的关心,急切地想为它找个老婆。
1857 年插图,最孤独的伍德苏铁,仅剩最后一棵雄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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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95 年的一天,植物学家约翰·梅德利·伍德(John Medley Wood)在非洲南部祖鲁兰(Zululand)的诺耶森林(Ngoya Forest)散步时,就与这棵树不期而遇。
它就坐落在树林边缘的一个陡峭斜坡上。从外形上来看,这棵树就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,以至于伍德一眼就看到了它。该树的树干无比粗壮,从顶部看上去就像一棵棕榈树。但它既不是棕榈,也不是其他常见的树木。
约翰·梅德利·伍德(John Medley Wood)
伍德主要靠收集稀有的植物为生,并管理着一座植物园。当时,他就拔下了这棵树周围的几株吸芽,并将其中一株寄往了伦敦。
随后,这种树就被用发现者伍德的名字命名,称为伍德苏铁(Encephalartos woodii),是苏铁家族的其中一员。只是让伍德没想到的是,这棵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树,很可能是地球上最后一棵了。现在一个世纪多过去了,人类都还没发现另一棵伍德苏铁。 即便最初被发现时,这棵树看上去是数量可观的四株。但事实上,这四棵树其实都是同一棵,均属于主树的克隆体。这是苏铁树营养繁殖的一种,以分蘖的方式向四周分出新芽。那些分离后形成的新植株,它们的基因与母株几乎一模一样,属于无性繁殖。而伍德苏铁,也只能以这种方式繁殖了。毕竟搜遍了整个南非,我们都没能帮它找到伴侣。
20 世纪初,伍德苏铁还有两株在南非诺耶森林未被移走
伍德苏铁是雌雄异株的植物,这也意味着他们都需要另一半来传宗接代。而这株仅存世上的伍德苏铁,是雄性。
在环境适宜的条件下,苏铁雄株每年的固定季节都会开出鲜艳的橙黄色圆柱形“雄球花”,长达 20-40 厘米,也叫小孢子叶球。而雌株长出的“雌球花”则叫大孢子叶球,形状更像一个球。
在野外,那些喜欢取食苏铁树花粉的昆虫们,特别是甲虫,也会做个顺水人情帮忙传授花粉。只是这株伍德苏铁无论开多少次花、产多少花粉,它送出去的情书永远都不会收到回信,也无法形成种子。
伍德苏铁圆柱形的雄球花,图源:Kew Royal Botanical Gardens
现今在全球范围内,已有超过 500 棵伍德苏铁,有的属于私人收藏,有的则是种在植物园内供大众观赏,数量不算少。但这些植株,都为同一棵雄树,产生的基因突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
生物学家理查德·福迪形容道,“它就是这个星球上最孤独的生物”。因为苏铁本身还是种特别长寿的植物,“千年铁树”一词便是形容铁树的长寿。从这点看来,伍德苏铁完全应了那句史上最恶毒的诅咒——长命百岁且孤独终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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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现在的世界,已经被有花的被子植物统治。而苏铁这种古老且原始的裸子植物,看起来总是格格不入。但它们也曾辉煌过。
恐龙背后的苏铁
最早的苏铁类化石纪录可追溯到 2.8 亿年前的二叠纪。两亿多年来,苏铁的足迹就曾遍布全球,与恐龙一起称霸地球。而在恐龙生活的时代,苏铁在植物界更是呈“三分天下有其一”之势。也就是说,每三种植物中就有一种是属于苏铁家族的,可谓繁盛一时。
事实上,许多恐龙的艺术想象图和复原图的背景,就有苏铁。甚至可以说,画恐龙不画苏铁也是一种不完美。而不少关于恐龙的影视作品里,也经常出现恐龙咀嚼苏铁叶子的画面。
不过,几乎所有现代苏铁的叶子都具有很高的毒性——苏铁苷(Cycasin)毒素。而科学家也认为,苏铁在早期的演化中就已经演化出了这种有毒的叶子了,目的就是保护自己免受巨大的食草动物的侵害。
苏铁苷
只是恐龙会不会咀嚼苏铁叶子还不好说,但恐龙大概率是会取食苏铁种子的。就像是一种小零食。
在一些恐龙化石的消化道,科学家就曾发现过被吞下的苏铁种子。而这些种子也都保留着较为完整的种皮,证明苏铁种子并没有被咀嚼咬碎就囫囵吞下了。可以想象,苏铁等植物的种子被吞下后,里面较硬的种子内核会随粪便排出。
1. 8 亿年前的恐龙晚餐中含有苏铁类种子(c)和其他植物的种子(s)
事实上,苏铁的种子中含有浓度更高的苏铁苷毒素。通过这种方式,恐龙除了不会中毒以外,还能帮助苏铁完成了传宗接代、开枝散叶的任务。而苏铁种子鲜艳的颜色,很可能就是为了吸引其他动物取食的小把戏。
但即便熬过了数次物种大灭绝,它们终究还是没落了,其地位慢慢地被后来崛起的被子植物取代。
苏铁也有不少致命的缺点,那就是生长太慢,对环境的要求也很高。“铁树开花、千年一遇”就是一句借苏铁开花形容难得一见的谚语。当然,苏铁并不是千年才开花一次,但也要十来年的时间才能长大。之后,还需要在适宜的气候环境下如热带地区等才能年年开花结果。
另外,苏铁硕大的种子,还会导致传播困难,且种子的发芽率也低。按照苏铁这种繁殖速度,是很难与生长速度快、传粉效率高的被子植物竞争的。时代更替,苏铁这种曾经的植物霸主现在却成了“弱势群体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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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前世界上仅存的苏铁类植物只剩三百多种,其中绝大部分的情况也都不太乐观,随时可能消失。而和其他苏铁家族的成员一样,伍德苏铁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。虽然南非人民也偶尔会砍伐伍德苏铁入药,这可能加剧了该物种的消失。但实际上,伍德苏铁的灭绝更多是一个自然事件。
没人知道伍德苏铁究竟遭遇了什么,而在人类还没发现这个物种之前,它们的数量就一直在下降,仅剩一支独苗与我们相遇。
伍德苏铁的原始株
都说物以稀为贵,这种伍德苏铁也因只剩一棵而变得异常珍贵。许多私人收藏家,都希望自己能获得一棵伍德苏铁,以显得自己藏品丰富。尽管那都是一些克隆体且还不太好养活,但每棵仍能卖出 2 万美元的高价,是最昂贵的植物之一。
现在,植物学家仍在寻找一株雌性的伍德苏铁。但找不到怎么办?科学家也有破局的办法,那就是帮他跨种找老婆。
在非洲,伍德苏铁还有一种亲缘较近的苏铁,名为内尔塔苏铁(Encephalartos natalensis)。伍德苏铁与内尔塔苏铁杂交后,便可获得大量的雌性后代。而这杂交所获得的雌性后代,将又会与唯一的伍德苏铁雄株(也即其父亲)杂交。之后重复上面的操作不断地“回交育种”,理论上我们获得的雌株将会无限接近于人类想要得到的原来物种。
内尔塔苏铁(左),伍德苏铁(中),伍德苏铁和内尔塔苏铁杂交个体(右)
但事实上,这也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。毕竟要完成一代苏铁的传宗接代,就需要十几年的时间。据估算,要完成五代的杂交(那时伍德苏铁的基因比例已很高),至少也要 75 年。
而更让人觉得无奈的是,这样培育出来的“伍德苏铁”,也只是个无限接近伍德苏铁的个体。现实就是这么残酷,就算一直培育下去我们也依然无法获得纯正的伍德苏铁了。除非,在南非的某处那棵雌性伍德铁树愿意露脸。